花晓霜心中大喜:“还是师父厉害,用眼就能看出毛病!”
吴常青目不转睛,盯着那怪老头,忽道:“释天风,你在弄什么鬼?”怪老头诧道:“你叫我什么?”吴常青瞪眼道:“我叫你释天风啊。你认得老子不?”梁萧心中一动:“释天风这名字似在哪里听过。是了,那日在古庙中,九如和尚说过,我的功夫便如东海释天风一般,难以臻至绝顶境界。不过,这老头武功之高,只怕便算九如亲临,也未必能胜!”
怪老头听得这话,茫然搔头道:“你叫我释天风?释天风又是谁!”吴常青“哼”了一声,沉着脸道:“释天风是谁?哼,也不晓得哪个王八羔子自称‘东海一尊,灵鳌武库’?”他一瞠目,叱道,“姓释的,少跟我装蒜,你根本没病!”他手一伸,抓向怪老头手臂。
梁萧不及阻止:心头大惊,只看怪老头手臂翻转,吴常青圆滚滚的身子便如皮球一般滚了出去。怪老头大笑道:“矮胖子,滚气球。”吴常青惊怒交进,好容易停住,双手一撑,欲要翻身,不想怪老头如风赶上,伸足一勾,吴常青又贴地滚出三丈,还没停住,怪老头再度赶上,举足横挑。昊常青身不由己,滚将出去。他生平第一遭被人当球踢,直气得哇哇怒叫。
怪老头有了这个“人球”,心中大乐,飞身赶上,想要再踢两脚。梁萧见势不妙,如箭纵出,呼呼两掌,向他当头拍落。怪老头笑道:“来得好!”
他挥掌迎上,两人高起低伏,顷刻间斗了六七十招。梁萧抵敌不住,且战且退,退入杏林之中,借着树木百般闪避。怪老头紧迫不舍,掌力所至,碗口粗的杏树根根摧断,劲风所及,落英缤纷,在地上积成一张粉红毛毡。
吴常青挣起身子,被踢处隐隐作痛,本是恼羞成怒,但见二人斗了数招,一腔羞怒尽化作骇异:“释天风天纵奇才,不愧为武库之称。但梁萧年纪小小,怎也练出这等可惊可畏的武功?”又见他二人只顾打斗,将大好杏林弄得一片狼藉,不觉怒道:“两个王八羔子要打在林子外面打,怎么尽糟蹋老子的树林……”他横眉怒目,大声叫骂,但也只能动动口,动手却是万万不敢。花晓霜立在他身旁,眼看梁萧落了下风,好生为他焦急。
忽听一个恬静柔和的声音远远传来:“想来就是这儿了!”花晓霜回眸望去,却见远处走来二人,一个是白发红颜、眉目清秀的老抠,一个却是身形瘦削,唇薄眼大的中年男子。
二人走近,那老妪笑道:“吴大夫,总算是寻着你啦……”她声音一顿,目光落到杏林之中,那中年男子也望了过去,面露惊喜之色。
吴常青打量那老抠一番,哈哈笑道:“我道是谁,原来是‘海底捞月’释夫人到了。哈哈,想必是这股乱七八糟的释天风把你吹来的吧!”他手一抬,指向那正在打斗的怪老头。
那老妪喜不自胜,欢然道: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。敢情死老头竟跑到这儿来了!”此时梁萧技穷,眼看释天风一掌拍来,急道:“算你胜了!”释天风虽然胡闹,但只须梁萧认输,便掌势一凝,停在梁萧鼻尖处,笑道:“好,认输就好!”
那老妪走上前,扬声叫道:“老头子,看我是谁?”释天风掉头望来,目中诧异,正想答话,脸色倏变,迅疾退出一丈。老妪走上数步,急道:“不许走,跟我回去!”释天风看她上前,也随之后退,始终与她相隔一丈之距。
老妪大急,飞身纵上,释天风顿时发足狂奔,用的正是“乘风蹈海”轻功。老妪惊怒交集,连声喝道:“老头子,回来……”也如法追赶,但武功虽同,功力却异,一晃眼工夫,二人之间拉开三丈之距。
那中年人疾奔而出,横身阻拦,口中叫道:“爹!”释天风纵身斜出,自他身边晃过,足不沾尘,亡命飞奔。中年男子与老妪呼叫不已,并肩追赶,转眼间,三道人影去若闪电,消失在蒙蒙暮色之中。
异变忽生,梁萧只觉莫名其妙。那中年瘦汉他倒认得,乃是当日土地庙前斗过一场的释海雨,只不知他为何来到这里,又为何追赶怪老头。
他看见吴常青走来,奇道:“吴先生,怎么回事?”吴常青哼了一声,道:“人家老婆追老公,你管那么多。”他转头看到地上满地落花,又觉生气,怒道,“这么多树都被你打坏了,怎么赔我?”
梁萧一愣,道:“什么大不了,重新种过便是。”花晓霜忽地低声道:“我帮你种。”吴常青瞥了她一眼,冷哼道:“女生外向!”
花晓霜脸儿一红,与梁萧并肩进了林子,走了一程,突然笑道:“萧哥哥,我给你看两样物事!”梁萧点头道:“好啊!”花晓霜呼哨两声,只听树梢簌簌作响,一抹金影从树梢掠下,哧溜钻入她怀里,却是只小猴儿。
梁萧笑道:“是金灵儿么?”晓霜点头微笑。金灵儿一双火眼溜溜直转,瞪着梁萧,梁萧伸手摸去,那毛茸茸的小脑袋却是一缩,钻进晓霜怀里。
梁萧露出惆怅之色,道:“这小猴头认不得我了。”花晓霜笑道:“不碍事,过得三天,也就与你熟悉啦……”话未说完,忽听犬吠之声,一头白毛犬自林中蹿出,梁萧愣神之际,那狗儿纵身一跃,欢然扑到他怀里,汪汪汪狂吠不已。梁萧抱住狗儿,连声道:“好白痴儿,好白痴儿……”说没说完,双眼已然湿润了。
这白毛犬正是梁萧少时收留的小野犬,如今体长腰细,成年已久。它与梁萧分别甚久,却始终记得主人气味。梁萧容貌虽变,体气却无变化,故而一嗅便知,毫不迟疑地扑了上来。
梁萧抚着它头顶软毛,叹道:“晓霜,真难为你还带着它。”花晓霜微微笑道:“怎么能不带着?它是你的狗儿,我看到它,便与看到萧哥哥一样!”梁萧含笑道:“好啊,你变着法儿骂我像狗么?”花晓霜一惊道:“哪……哪里是?我……我才没这意思……”她心中一急,眼圈儿顿然红了。梁萧忙道:“我跟你开玩笑呢!”花晓霜这才放下心来,低眉不语。
梁萧想起离天机宫之后,剧变无数,不由叹道:“说起来,若能做白痴儿却好,永远呆在你身边,哪里也不去!”花晓霜不知他另有所指,不觉心儿狂跳,双颊涨红,幽幽叹道:“我……我也这样想,天可怜见,总算又见着你,我真的……真的好欢喜。”梁萧本想说:“你也想我做狗儿么?”但怕她有些呆气,一时会错了意,便微微一笑,再不言语。
第八章群魔乱舞
三人边说边走,穿过杏林,前方出现个小谷,谷中矗立着几进瓦房,中有两个仆妇,正在备饭。
大家方才就座,便听有人朗声道:“吴大夫在么?”吴常青皱了皱眉,道:“释夫人么?”话音方落,便见那白发老抠穿林而入,云袖一拂,便至堂中。吴常青笑道:“没赶上么?”老妪叹道:“他脚程太快,我让海雨远远随着,以免失了踪迹。”
她转头目视花晓霜与梁萧,笑道:“老身凌水月,敢问二位如何称呼?”晓霜报上名。凌水月面露喜色:“可巧了,你是霜君的女儿么?”晓霜奇道:“您认得我妈?”凌水月笑道:“我姓凌,你妈妈也姓凌,你说我认不认得?”
晓霜愣了愣,忽地想起一事,喜道:“您……您是妈妈的姑姑,姑婆婆!”凌水月心中欢喜,应了声,将她揽人怀里,两手一比,笑道:“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见过你,一晃十多年,小娃娃都成大姑娘啦!”晓霜抿嘴笑道:“妈妈常念着您呢!”凌水月略一默然,叹道:“这些年只顾照顾子孙,唉,都与亲戚们生分了!”
她又问起晓霜父母近况,晓霜略一迟疑,说道:“都还好了!”凌水月又问:“你奶奶还好么,爷爷回来没有?”
花晓霜诧道:“我爷爷……不早就仙逝了?”凌水月一愣,点头道:“不错,他死得好!”花晓霜心道:“姑婆婆怎么这样说话?”但她脾性温婉宽和,虽有不悦,却不放在心上。
梁萧却知凌水月的意思,忖道:“花无媸必是恨公羊羽人骨,故而说他死了,可见亲密如夫妻,也免不得仇怨,倒是爹爹妈妈甚为要好。可想起来,都是爹肚量大,百般容让,妈的脾气虽大,但来得快,去得也快,两人每闹过别扭,反而更为要好些。”他想起父母,不胜惆怅。
凌水月心中还有许多疑惑,一时问之不尽,便暂且搁下,向梁萧作揖道:“这位小哥敢问尊姓大名?”
梁萧还礼说了。凌水月见他衣衫虽陋,但气度潇洒,生平罕见,不由忖道:“这人年纪轻轻,却能与天风斗个难解难分,令人难以置信。不料我久在海外,中原竟有如许人物!”当下笑问道:“敢问梁小哥为何与外子动手?”
梁萧道:“你是他的夫人?他真是释天风么?”凌水月道:“不错,外子正是释天风,我与我儿释海雨此来中原,正为寻他回去。”
梁萧点了点头,将如何遇上释天风,如何引他来此治病的经过说了,但有关自己大战钱塘,颠沛流离之事,都略过不提。
凌水月听得这番话,想像丈夫失魂落魄,流落江湖,一定吃苦不少。她夫妻情重,一时越想越悲,落下泪来。花晓霜取出手绢,为她拭泪道:“姑婆婆,您别担心,我给释公公探过脉,脉象如常。师父也说了,释公公并无疾病。”凌水月心头稍安,望着吴常青,目有征询之意。
吴常青捻着短须,沉吟道:“我看过他眼神,心智失常者,眼神与常人决然不同,他却并无异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