嘿,若是还不出银子,江洋大盗可是千刀万剐的罪名!”
柳莺莺笑道:“错啦,我可算不得大盗,顶多是小偷罢了。”何嵩阳听她说半分银子没有,虽然不信,但也不由焦躁起来,眉一扬,厉声道:“姑娘过谦了。哼,官府窃银,大内盗宝,姑娘若不是大盗,天下间谁还称得上大盗?”柳莺莺摇头道:“不对不对,那庄什么的不是说过么?窃钩者诛,窃国者为诸侯,嗯,叫庄什么呢?”蛾眉微蹙,沉思起来,忽听楚仙流接口道:“庄周吧!”柳莺莺拍手笑道:“对啦,就是庄周,老色鬼,看不出来你还有些学问。”老色鬼三字本是九如与楚仙流平辈间的戏称,此时却被柳莺莺大剌剌公然叫出,气得楚仙流两眼翻白,心道:“老夫学富五车,才气么虽没八斗,也有三合,哼,你小丫头又懂什么?”
柳莺莺抿嘴一笑,大声道:“师父常说:当今皇帝老儿昏庸狠毒,偷的是江山社稷,是为天下大盗;其次贪官污吏,为官不正,偷的是功名利禄,窃的是百姓膏血;还有那些奸商巨富,为富不仁,囤积居奇,偷的则是穷人的财物性命。所谓盗亦有盗,我们雪山派虽世代行窃,却从来只做小偷,不为大盗的。”她这番话说得豪兴逸飞,不让须眉,何嵩阳纵然伶牙俐齿,也是张口结舌,应不出声来。九如笑道:“妙哉斯论,只不过少说了一偷,未免美中不足。”柳莺莺奇道:“哪一偷?”九如笑道:“那便是偷香窃玉的老色鬼了。”楚仙流冷哼道:“干吗不是偷嘴贪馋的贼和尚?”两人相互瞪视一眼,各各冷笑。
楚仙流转头道:“女娃儿,好话人人会说。但还有许多事,你没能撇清。”话音未落,只听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:“仙流公言之成理,就那盒子的事,也是撇不清的。”柳莺莺转眼瞧去,就见暗里立着一人,身形奇伟,长髯飘拂,乍看与雷震形貌相似,想必是那雷公堡主雷行空了,不由心中作恼,冷笑道:“雷堡主倒会撇清,既得好处,又会卖乖,鱼目混珠,偷梁换柱。”雷行空听得心中咯噔一下:“糟糕,莫非那假铁盒落到她手中,被她瞧出破绽?”蓦地眼露凶光,投在柳莺莺身上柳莺莺说得兴起,正要说出真假铁盒之事,却听九如道:“女娃儿,响鼓不消重捶,高手打架,点到为止。”柳莺莺听九如说得郑重,当即住口。楚羽却不明就里,仍叫道:“小贱人,你偷的盒子,还是交出来得好!”柳莺莺瞧她一眼,说道:“我没见过那盒子,拿什么来交?”楚羽冷笑道:“口说无凭,你敢让我一搜么?”
柳莺莺微微皱眉,冷笑道:“好啊,若搜不出来?却又怎么着?”楚羽冷笑道:“搜不出来,算你造化。”柳莺莺秀目生寒,冷声道:“那可不成,搜不出来,你须得自断双手。”楚羽一愕,怒叱道:“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?谁知你没藏在别处?”柳莺莺只是冷笑。
第二章纯阳铁盒(4)
梁萧欲言又止,终究忍不住道:“我以性命担保,她身上断无铁盒。”楚羽啐道:“你知道什么?难不成,你搜过她的身?”她言者无意,听者却是有心,柳莺莺只觉双颊滚热,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,美目张圆,狠狠瞪了梁萧一眼。
此时林中晦暗,梁萧并未知觉柳莺莺神色有异,脱口道:“她身上有何物事,我都知道。总之没有什么铁盒。若有半句谎言,天诛地灭。”众人一静,蓦地呵呵嘿嘿、嘻嘻哈哈地哄笑起来。柳莺莺心中气苦,恨不得一把掐住这小色鬼的脖子,给他来个白刀子进去,红刀子出来。
原来,方才二人在钟内神迷意乱,几乎无所不至。柳莺莺身上若有铁盒,梁萧岂会不知。在场众人老于世故,联想起二人钻出巨钟的模样,早已猜到几分。楚仙流少时风流多情,深谙男女情事,听得这话,也不觉莞尔,忖道:“这姓梁的小子真真口不择言,全不顾及人家女孩儿的颜面。但他二人亲昵如此,这小子若非大奸大恶,那便是女娃儿身上真无铁盒。但盗盒之人既不是她,又当是谁呢?”沉吟未决,忽听九如笑道:“老色鬼,你莫要东张西望,既拿百花仙酿诳我出来,也该有始有终,让和尚沾沾酒气!”他声如洪钟,震响四野,竟将场中笑声压了下去。
楚仙流含笑道:“你这野和尚,若不依你,倒显得楚某小气了。”抬袖露出一只酒坛,泥封早已揭开,浓郁酒香熏人欲醉。九如咽了口唾沫,干笑道:“好酒好酒,当年饮过一次,齿颊留芳,至今不散。”伸手要拿,楚仙流却探手挡住,笑道:“老和尚,你不怕酒中有毒,一喝就死?”九如笑道:“怕个屁,若有酒喝肉吃,死也值得。”一把夺过酒坛,张口痛饮,梁、柳二人欲要阻拦,已是不及。
楚仙流沉默半晌,叹道:“好和尚,我不如你!”九如歇了饮,笑道:“和尚虽好,却不及酒好。”两人相视一笑,刹那间嫌隙烟消。楚仙流笑罢,说道:“老和尚,还要斗么?”九如道:“斗与不斗,都在你一念之间。和尚只管奉陪。”楚仙流摇头叹道:“情势所迫,欲罢不能。”众人听这对答,都觉奇怪。
九如心知楚仙流已猜到柳莺莺并无铁盒,但他一代高手,就此罢手,难以服众。当下眼珠一转,哈哈笑道:“好说。是文斗,还是武斗?”楚仙流道:“比斗还分文武么?”九如道:“武斗么?便是模仿泼皮打架,大伙儿一拥而上。你们人多势众,和尚也打得过瘾。”楚仙流摇头道:“以众凌寡,君子不为,文斗却又如何?”九如冷笑道:“你老色鬼装什么君子?哼,文斗么,那便是你方轮番上阵,与和尚比轻功、拳掌、兵刃、暗器、内力、外力,但凡武功,任你们出题,若有人胜过和尚,和尚拍屁股就走,决不道个不字。”他斜睨雷震,嘿笑道,“雷大郎,你使百斤铁锤,人称天锤,来来来,咱俩先来比比气力。”
雷震被他一棒磕飞铁锤,如何还敢答应,但若不应战,又恐辱及家声,一时进退维谷,脸上阵红阵白。九如长笑道:“儿子不济,还有老子。雷行空,你号称岳阳楼以西拳法第一,敢与和尚比划比划么?”雷行空冷哼一声,藏身暗影里,一动不动。
楚仙流笑道:“老和尚,不要欺软怕硬。楚羽,将剑给我!”楚羽正为丈夫发愁,忽见叔父揽过去,喜不自胜,慌忙解了长剑,双手捧上。楚仙流接过剑,直起身来,九如深知楚仙流剑法奇高,一旦交锋,分出胜负,也是五百合之后的事,但又想此人既有罢手之意,定当不会较真,或许斗过百招,也就认输大吉。楚仙流乃群豪之首,一经降服,余子皆不足道。盘算已定,乌木棒一撑,起身笑道,“老色鬼,咱们就比兵刃!”
楚仙流摇头道:“你老和尚棒法精奇,楚某甘拜下风。”九如未料他如此示弱,心中纳罕,又听楚仙流说道:“不过,和尚你既说任我出题,那么楚某权且出个题目,考你一考。”九如虽觉不妙,但话已说满,只得嘿嘿笑道:“由得你。”楚仙流慢吞吞走近一棵一抱粗的大树,手中剑光一闪,树干断成三截,楚仙流举剑将居中一截挑在地上,手腕再抖,剑芒吞吐,那段圆木齐齐整整被剖成三份。九如恍然道:“老色鬼,要与和尚比赛劈柴么?”楚仙流笑而不答,长剑倏又抖出一朵剑花,将那段径约三尺的圆木匀匀分作九份。九如笑容渐敛,白眉微耸,只见楚仙流广袖曳地,长剑挑出一朵朵银色剑花,越变越快,越变越繁,剑光耀眼,莫可逼视。俄顷,剑光忽消,楚仙流持剑退后,却只见那段圆木却已被剖成无数细逾木筷、长约尺许的纤细木棍,聚拢一处,并不散开。四面众人无不屏息,仿佛吐上一口气,也能将那堆细木棍儿吹得七零八落一般。
九如冷笑道:“原来不是劈柴,是做牙签!老色鬼你这路剑法,叫什么名儿?”楚仙流笑道:“名曰春色三分。”九如点头道:“春色三分,二分尘土,一分流水。名目文雅,剑法也花哨,春色三分,一剑三分,很好很好,如此说,和尚也当如法炮制么?”他武功已入化境,巨细缓急,无所不能,既见楚仙流使过剑法,依样画葫芦,也无不可。
楚仙流笑道:“非也非也,我只请问你老和尚,这堆木棍共有几根?”九如顿时瞠目结舌,方才他全神关注剑招变化,全没留心木棍的根数,经此一问,当即语塞。楚仙流冷冷道:“和尚你若瞧不出来,大可抱过去一根根数过,若数明白了,也算我输。”众人闻言均是大惊:“如此岂不输定了?”九如却拈须冷笑,心中暗骂:“和尚若是伸手去数,就算胜了,也是没脸。哼,老色鬼老奸巨猾,就算要输,也想输得风光体面。”正自犹豫不定,忽听梁萧笑道:“九如大师,你说这春色三分,一剑三分,是何含义?”
九如神思不属,随口应道:“所谓三分,便是他一剑挥出,不论几个对手,统统削成三截。只不过,木头是死的,人却是活的,试想谁会站在那儿任他砍呢?再说了,杀人一剑足矣,何必定要削成三截?故而这剑法中看不中使,做做筷子牙签倒还不错。”他既然中计,懊恼之余,也唯有皮里阳秋,讽刺剑法几句,但因见识奇高,语语中的,叫楚仙流反驳不得,唯有沉脸冷笑。
梁萧笑道:“如此说来,不管几根牙签,他一招下去,都须得劈成三截?”九如点头道:“不错。”梁萧道:“撇开第一剑断木取材,而后他一招三分,两招九分,三招二十七分,敢问大师,楚仙流一共使了几招?”